闽语流行曲（二）| 庄永明：茶香、心曲、流行歌——邓雨贤稻江岁月（连载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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茶香、心曲、流行歌

——邓雨贤稻江岁月

一九九二年七月十四、十五日两天，台北音乐厅有两场“邓雨贤纪念音乐会”。“流行歌曲”搬送艺术殿堂，不能不说是一大突破，谱出“闽南语”旋律的客籍音乐家，我们在“台湾音乐史”上做何定位？

“……如果可能，艺术家应该和大众更紧密的结合在一起，从而完成他本来的使命。”

这句话是邓雨贤在一九三四年三月参加“综合艺术座谈会”，以一位音乐家身份与会，在会中所留的一句颇为剴切、坦诚的话。

当年，邓雨贤离卸“日新公学校”（国民小学）的教职，投效流行歌坛已有二年。做为一位“训导”（老师），在日本殖民时代是一份难得的高尚职业,可以说是人人敬畏，走在街上，大家都必得行“注目礼”。然而，他放弃了教育界，心甘情愿转业到娱乐界，有他的一番见解，也有他的一番抱负，因为他不愿见及“音乐与大众分离”。

六十年前，也就是一九三二年，台湾从上海引进了一部“影戏”（即“电影”）——“桃花泣血记”（卜万苍编导，阮玲玉、金焰主演）来台放映。电影业者为招徕观众，想出了制作宣传歌曲“促销”的方法，由大稻埕两位名“辩士”（电影解说员）——詹天马作词、王云峰作曲，果然轰动，场场“满员”，引起了一位日本企业家，也是古伦美亚唱片负责人柏野正次郎的注意。当时他正企图转移台湾“曲盘”（闽南语唱片）的制作方向，从一向灌录南管、北管、山歌、歌仔戏的发行，另找“新路”！柏野将电影宣传歌曲——“桃花泣血记”，请纯纯小姐（本名：刘清香）主唱，收音制片，发行后，大发利市，成了“畅销曲”，于是，他信心大增，决定招马，推广闽南流行歌曲。

一九三〇年代的台北市，人口只有二十八万多人，分成“城内”、“城外”两个大居住区，七万余的“内地人”（日本人），一直盘据在“城内”，虽则他们进城后不久,即拆毁了台北府城的城垣。“城外”的本岛人（台湾人）则约占七成，也就是二十余万人，大家严守着汉民族的生活方式，以别于“非我族类”的“城内人”!

西偎著淡水河的大稻埕（又称“稻江”），当时是“城外”的首善之区，太平町、永乐町、港町（今延平北路、迪化街、贵德街），华丽、美观的中西合璧式建筑物，毗连林立，“地以商传，人以贾盛”的大稻埕，以其商业力量和“城内”日本人的政治势力相抗衡！

客籍的邓雨贤，小时候由父亲从桃园龙潭带到台北，他一生最美好的岁月从童年，一直到过世的前几年，无不与大稻埕的茶香岁月息息相关。

大稻埕是当代台湾著名的“茶市”，台湾的茶叶在此加工、销售，争取了不少外汇，使之在国际市场地位跃居首座，大稻埕扑鼻的茶香岁月，也正是当时政治社会运动以及台湾新文学运动，由酝酿、成熟乃至风起云涌的那一段历史！

依据文献的记载，邓雨贤的成名曲应是文声唱片所发行的《大稻埕进行曲》，很遗憾的，如今这首曲子，不仅词已失散，曲也无存，以邓雨贤的作曲才华，其谱下的旋律，必然“唱”出了大稻埕的“历史地位”。

“古伦美亚”唱片的柏野正次郎投资制作台语流行歌，强调作品一定要有“台湾风味”，他认为台语流行歌如果跟日本“演歌”一模一样，必然不可能在台湾有好的市场。于是，他敦请台湾新文学运动的活跃人物陈君玉主持文艺部，授权他在大稻埕发掘作词、作曲人才。

陈君玉将邓雨贤从“文声”挖角过来，礼聘他担任“古伦美亚”作曲专员。

投效古伦美亚的邓雨贤，果然不负众望，第一年（一九三三年）即以《望春风》、《老青春》、《跳舞时代》、《桥上美人》等曲，跃登作曲翘楚，和王云峰、苏桐、邱再福并称当代作曲界四大金刚。

一九三四年，邓雨贤又以《雨夜花》、《春宵吟》、《青春赞》等曲睥睨四方,和当代流行歌坛作家，将闽南语流行歌带进了百花争绽的境地。

以后几年，他又有了《满面春风》、《碎心花》、《四季红》（四季谣）等佳作，其在台湾流行歌坛不朽的地位，更加屹立不移了。

邓雨贤的艺术创作信念，是认为艺术不应该是和“大众游离”，成了“研究者的独占品”，也因此他希望“和大众更紧密的结合在一起。”难怪他曾如此的发下誓言:

“唱片具有广受大众爱好的先决条件，所以我想在这方面更加努力。”

一九三七年，日本发动七七事变后，台湾统督为配合侵华政策，强制推行“皇民化运动”，规定台湾的曲调，需用日语歌词演唱，完全扼杀流行歌曲作家的创作自由。至此兴盛八年，和台湾同胞血脉之流“同其节拍，同其旋律”的同时代台湾流行歌曲，终于被强令谱下“休止符”，台湾人喜好的心曲竟然因为必得“吞入喉”而失声了。

战争较为炽烈时，盟军飞机时时来袭，邓雨贤不得不告别他生活、创作的“第故乡”——大稻埕，疏散到新竹芎林，最后以三十九岁的英年病逝竹东。

生命短暂，艺术永恒。这位本土“流行歌坛的奇葩”，虽然未能留下与西洋音乐大师等量齐观的作品，但是，其“台湾民谣风”的歌曲创作，余音袅袅，必然永永远远地萦迴在这块大家生死相许的美丽岛上。

（原载《台湾歌谣追想曲》，庄永明著，前卫出版社，1999年版；个别文字编者有改动）

图片 | 网络（侵删）

本期编辑 | 王怡美

本期审读 |李思华

责任编辑 | 甘于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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